海外老华人司机自述:女人为啥都爱我?
这句话有点儿意思,但忘了是从哪一本书上读到的。另一个人纠正我,这是一首歌,电话的那一头哼出了一段旋律片断,其中的一句是“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,就是和你慢慢一起变老。”
我是在马来西亚想起这句话的,那时正在马六甲返回吉隆坡的途中。
马来西亚人十分乐于夸耀吉隆坡高耸的双子星塔,452米的高度曾经在世界上首屈一指。必须承认,吉隆坡并不是因为这一对高楼而浪得虚名。这个城市拥有许多壮观的现代建筑,清真寺的金色圆顶闪耀着太阳的反光。吉隆坡的街道上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皮肤。黝黑的马来人,黄皮肤的华人,金黄色头发的白种人,还有许多戴着面纱的穆斯林妇女。吉隆坡已经靠近赤道,四季的气温都在三十度上下,空气温润潮湿,仿佛轻轻推一把就会触动一场倾盆大雨。这个城市的植物十分繁茂,绿荫如盖,藤蔓纷披。郁郁葱葱的树丛掩映之中,一幢一幢别墅若隐若现。打听了一下,价格比北京和上海都要便宜。
尽管吉隆坡有可口的咖喱饭和稀奇古怪的水果,我们还是急于抽出一天到马六甲去。这座古城是郑和下西洋的驿站,那里有古船,古井,香火缭绕的三保庙,三保山上的华人墓碑,市内一排一排的百年老屋,小街上的挂着繁体汉字招牌的店铺,荷兰人修建的红墙教堂和葡萄牙人城堡的残骸。我们还见到了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先生,说起话来轻声慢语,他曾经因为积极推广汉语而被三度投入监狱。
当然,我们也是冲着马六甲海峡去的。这条狭长的海峡夹在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之间,新加坡扼守在出口,目前是中东的油轮驶入太平洋的咽喉要道。据说不少海盗出没于马六甲海峡,武器精良,专门打劫过往的油轮。有人怀疑,这些海盗可能就是某一国的军队。脱下军装,面颊涂上油彩,枪支与炮舰都是现成的。由于马六甲海峡气氛诡异,石油安全得不到保障,开凿泰国克拉地峡运河成为一个热门话题。瘦瘦长长的泰国南部如同拦在印度洋与太平洋之间的一段堤坝,最窄之处仅64公里。如果挖开一条运河,油轮就可以避开马六甲海峡,径直从印度洋的安达曼海拐入太平洋的泰国湾。马六甲海峡的确让我们有些好奇――这一片海域究竟多么恐怖,以至于人们不得不将一个预算为250亿美元的工程提上议事日程?
前一天与一个司机谈妥了价钱,我们几个人合乘一辆出租车赴马六甲。司机是华人,五十岁出头,中等个子,卷发,单眼皮,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,一身普通的T 恤和牛仔裤,汉语说得不错。聊天之中得知,多年以前他是长途卡车司机,一度做过布匹生意和手机生意,频繁出入于深圳、香港、泰国。曾经挣了一笔,后来又亏了,兜了一圈还是回来干老本行。看来这是一个颇自信的家伙。女儿在吉隆坡读一个英国的函授学位,儿子在新加坡当飞机修理工。说起这一切的时候,他总是流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态。而且,他还时不时地讥笑马来人,觉得他们不够聪明。
马六甲之行的最后一个节目是,到市区的老街看青云亭――据说庙里供的是观音菩萨。老街狭窄拥挤,均为单行道,而且时常堵车。出租车如果错过了拐弯的岔路口,就得绕市区一圈再走一遍。这个司机似乎忘了路,车子开得迷迷糊糊。眼看某一个路口又不太像了,只好重新开始绕圈子。绕了第三圈的时候,我们劝司机问一问路人。不知道这个家伙搭错了哪一根神经,他固执地认为自己一定可以找到。这辆出租车在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市区绕了七圈之后,太阳已经西斜。考虑到回程还要在高速公路上跑三个小时,我们决定放弃。我们打趣地说,观音娘娘肯定知道,我们的心意到了。
返回的路上有些沉闷,毕竟不太尽兴。是不是这个司机有些歉疚,试图找一个有趣的聊天话题呢?总之,没有任何前兆,他突然谈起了自己的艳史――面对几个异国的陌生人。
“不明白为什么,女人就是喜欢我”,他是这样开始的,毫无忸怩之态。这个司机告诉我们,年轻的时候,一个姑娘曾经不断地给他写信,声称得不到他就要跳楼。这件事麻烦了好长一阵子,幸亏这个姑娘离开了马来西亚远赴英国。后来的日子,他始终艳遇不断――“我又不漂亮,也没有多少钱,真不明白是为什么呢。”
艳史的最新情节是,他又被一个女人緾上了。这个女人曾经是香港一个电器老板的情妇,而且替他生了一个女儿。由于老板妻子的挑唆,她与老板大吵了一场。老板扔给她一笔款和一套房子,八年的恩情一朝挥断。这个女人灰心得想自杀的时候偶尔遇到了他。因为他的见多识广、语言诙谐还是大大咧咧的作派?总之,这个女人的生活突然明亮起来了,下一个目标就是移居马来西亚嫁给她。目前,法律上的障碍已不存在。马来西亚允许娶第二个太太,只要第一个太太不反对。“我太太和我同龄,已经不想做爱了。她同意我再找一个,吉隆坡的房子留给我――她愿意和儿子一起住在新加坡。”
这种魅力的自夸很容易在男人之间引起微妙妒嫉。我们故意用世故的眼光评点这个故事:这个女人肯定有些特殊的目的,一下子就能想到的是移民,或者钱。譬如,她很快就会告诉你,女儿就要上小学了,学费还欠缺一部分,请你汇款;来到马来西亚之后,她肯定会提出要你买一辆车;过了一段时间,她还要做生意,开一间店铺,你必须投资……
这个司机的大度的确有些出人意料:“我可以给她一些钱,还可以把这辆车子送给她。我也愿意帮她办好移民手续,然后我们分手――可是她不肯,一定要缠住我!”这个司机主动承认,他仅跟这个女人上过一次床;何况她现在又有了新的男友,英俊,年轻,而且有钱。但她仍然口口声声叫这个司机“老公”。“今天是我的生日,她又打来了长途电话,问我在哪里,而且警告我不能跟别的女人往来。”的确,这个司机的手机时不时就会响起,一会儿是马来语,一会儿是汉语。不知道哪一个电话是那一声缠绵而又恼人的问候?我相信这不是他的虚构,因为没有必要。
这个司机坦率地谈到了性的问题。他说,到了他这个年龄,一个星期一次就够了。他宁愿找“小姐”解决问题。这在吉隆坡是一件简单的事情。我们的酒店附近就有一个街头酒吧,晚上九点之后有一些即兴的歌舞表演。酒吧的周围零星地散落一些皮条客,时时殷勤地向路人兜售妓女。他们大大方方地递上自己的名片和电话号码,声称手里什么货色都有。这个司机表示他会用安全套,传染上艾滋病可不是闹着玩的事。当然,我们听得出来,他真正想说的是这句话:“完事之后我把钱付清,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。”
司机的故事就是这么多。虽然他的叙述有些罗嗦和重复,我们还是很快弄清了来龙去脉。我们疑惑的是,为什么他不肯就势将这个女人的痴情收下?他含含糊糊地说,那就丧失了自由;随后又说,他快要老了,不需要了。这时,他似乎不再那么得意,而是变得有些烦躁:“算命的说,我前两年走桃花运,为什么现在还没有结束呢?”
我们终于看明白了,这个走桃花运的家伙深恐坠入情网。情网是一个致命的生活圈套。一个女人真的渴望和他共渡下半辈子的时候,他惊慌地选择了逃避。他宁可到妓女身上寻找一时之欢,而不愿意情深意长。激情是年轻人的事情,五十多岁的男人已经燃成了灰烬。五十多岁的男人仍然可以享受性,但不再动心。心已经开始衰老,不想负担激情的重量了。激情的冲撞会使胸口发痛。他所说的自由其实是轻松和洒脱,无拘无束。必须承认,他的明智和爽朗超出了我对一个司机的预料。但是,我就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那句话。我差点就想问一问他――有否听说过“找个人一起老去?”
出租车终于回到了酒店,我们没有忘记在道别时祝他生日快乐。他笑了起来,单眼皮的眼睛眯得小小的。这个司机肯定是个快乐的人。他会及时地卸下各种累赘,结清人生的诸多账单,无拘无束地游历江湖。尽管如此,我仍然愿意这么猜想:如果他没听说过那句话,也许就不会成为一个最快乐的人。